成人急诊科 李美华

 

这个夜班，注定无眠。晚上十点的急诊科抢救区，难得的安静，退却了往日的嘈杂，笼罩着一种异样的祥和！

我接管的监护室有一个病人，患有尿毒症的年轻小伙刘花，今年23岁。来到床旁，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帅气的瘦高小伙子，此刻，他正无力地躺在床上，眼里却充满了温和。我仔细询问了病情，对他今天所做的治疗、检查及护理情况进行了交接。面对这个岌岌可危的年轻生命，心里顿感惋惜！ 

交完班后，再次巡视病床，当我走到刘花床前时，心电监护显示：生命体征趋于正常，这不仅让我稍稍松了口气。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正守候在床房，她们是他的母亲和姐姐。那女孩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擦拭着他左侧鼻孔溢出的些许血与鼻液的混合物。我上前询问：“刘花，请问你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他轻轻回答：“还好，就是感觉浑身没力。”我温和地告诉他：“你先好好休息，如果还有别的不舒服请及时告诉我。”我看他肚子上只盖着一个被套，心想夜里气温下降，他也许会冷，便对那女孩说：“需不需要我给你换个厚点被子？”女孩说：“不冷，你能可以给我一个杯子，再打点开水给我们吗？”我随即去办公室倒了一杯开水放在他的床旁，并叮嘱他们：“患者现在需禁食，他若感觉到渴，只能用棉签蘸水湿润嘴唇，如果还有别的需要，请及时和我说。”

回到护士站，仔细翻阅了刘花的医嘱、化验单及治疗情况，原来他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肾功能极差，一来医院抽血化验就显示高钾（7.5mmol/L），下午三点做了血液透析。为了便于今晚更好地观察他的病情，我又主动和医生讨论了他现在的情况。医生又给他复查了电解质，由于他左手有造瘘，右手正在输液，我只能在他脚上抽血。我帮他脱掉袜子，扎好血管、消毒、抽血，一切动作尽量轻柔，我只想尽可能地减轻他的痛苦。可整个抽血的过程，他竟没有任何表情和言语，一脸麻木，这是长期打针输液的病人脸上常见的冷淡表情。

23：30，中央心电监护显示，刘花的血压178/112mmhg，心率148次/分，我立马来到床旁。家属说患者鼻子不时溢出的血渍增多，神志突发模糊，反应迟钝，都有点不认识他们了。我马上向值班医生汇报，复测血压仍是很高。此时刘花着急得大哭起来，一旁的母亲焦急地摸着他的脸，慌张地说：“花宝，妈妈在这，你认识妈妈吗？”听到妈妈的话，他更加激动了，哭得更大声了。姐姐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你会好起来的，姐姐过几天要买车了，你要坚强地挺过去，等姐姐买了车，就带你去玩。”刘花乖巧地回答了一声：“哦！”“姐姐，我感觉我要死了，你给我吃点东西吧，吃了东西我就不会死了。”“你不会死的，你想吃什么，姐姐帮你去买？等你好了，你想要什么东西，姐姐都帮你买，好吗？”男孩哭道：“我很害怕，我会死，我不想死，我舍不得玲玲，舍不得我的两个孩子。”姐姐趁机安慰他：“你不会死，你要坚强！你还有两个孩子呢，他们需要爸爸。”

看着眼前的对话，我眼睛湿润了，这个生命是多么地渴望活着啊！医生探视完病人后，明确告诉他母亲，患者由于长期尿毒症引起多器官功能衰竭，他很有可能过不了今晚。他的母亲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终于也忍不住伤心地痛哭起来。我连忙安抚她：“阿姨，您的心情我理解，您儿子年纪小，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你们要给他信心，不要在他面前说丧气的话，免得增加他的思想包袱和恐惧感！”从他母亲那里，我了解到，刘花在16岁时发现得了慢性肾炎，前年就发展到了尿毒症。玲玲是他老婆，已经有两个小孩，一儿一女，由于没人带小孩，她下午就回家了。我甚是感动，他才23岁，却已经是两个小孩的父亲了。对于他自己的父母，这或许是另一种精神慰藉。他老婆尤其让我敬佩，试问有多少人可以在爱人随时可能死亡的残酷现实面前，始终不渝地坚守着爱情，并为他生儿育女？

我再次来到他床旁抽血时，他虚弱地哀求道：“我不想死，我舍不得玲玲和两个崽。我会死吗？”他急迫的语气深深拽住了我的心，眼眶再次泛出眼花，但多年的工作经历，让我学会了及时控制情绪。我一边拿起面纸轻轻给他擦了擦鼻子不时渗出的血渍，一边淡定地说：“你不会死，你要坚强，多想想你老婆和孩子！”突然，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大声地呼喊：“姐姐！姐姐！我要吃东西！”姐姐温柔地回答：“医生说你不能吃东西，明天我们再吃好吗？”他回道：“今天我要是死了，明天就吃不到了，我不想死，我要吃东西，吃了就不会死了。”一旁的姐姐默默地淌着眼泪，却没有发出任何哽咽的声音，他依旧温柔地抚慰他：“我打个电话给玲玲，你和你崽说几句话，好吗？”电话拨通了，可孩子已经睡了，姐姐把手机放到男孩耳旁，他却不知道说话，眼睛迷蒙，神志恍惚。一旁的妈妈着急了：“你喊玲玲啦，玲玲是谁？她是你老婆啊。”男孩又愣了一下，大声叫了句：“玲玲！”深夜，在这个特殊的病房里，生命就这样被整个家的爱牢牢拽住了，感人而痛心！

后来，经过一系列的治疗和处理，刘花的血压、心率渐渐趋于正常，我祈祷他可以安然度过今晚，甚至希望他可以恢复健康，但我深知这是一种奢望，他能度过今晚就已经算很好了。下半夜，我给他输了血浆，他渐渐地睡着了，可是睡梦中的他，身体就像个孩子一样不时地惊跳。我想，他内心是多么恐惧，也许在睡梦中还在害怕死亡，舍不得他老婆，舍不得他孩子，舍不得他父母？他多么渴望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陪伴在自己亲人的身边，他多想好好活着啊！

黎明的曙光逐渐泛出天际，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男孩今晚总算熬过来了！我倍感欣慰，因为他又多活了点时间。尽管病魔随时都会将他从这个世界带走，但他对活着的殷切渴望，还是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我深刻地记住了他对活着的真切呼唤！

每天在急诊科看到那么多想自杀的病人，我想对他们说，生活纵然有千万般不如意，当你像这个男孩一样，从小面临着疾病的威胁，知道自己随时都可能走向死亡时，你是否更应该感谢上帝对你的仁慈？珍惜亲情，珍惜爱情，用感恩的心健康地活着，这才是我们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