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朱德俊

“我有一口很整齐、洁白、健康的牙齿！”

这是我43岁以前的事。然而从44岁起，牙齿却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故。

常痛。长期剧烈牙痛，搞得我阿弥陀佛，连咀嚼功能都大大差劲了。在好些教书的年岁里，奈教师食堂里梆硬的甑子饭不何，就只得寻稀软的炖红薯出气，常常独自在住室外边的走廊上烧柴火炖红薯吃。当工作忙得无暇为炊时，就去买馒头吃，咬了一口后，从残剩在手上的那部分的整个咬痕上，就可看到那遍是鲜红的血迹——就连这松软的馒头，一接触到发炎、肿胀的牙龈，都会沾上它的渗血！

我曾服用过许多牙医给我的这样或那样的消炎止痛药，都不怎么见效，顶多只能止住一两天的痛。

情况如此，牙齿定会松动。

松动。一些牙齿“立场不坚定”，“蜕化变节”为“动摇分子”。幸好有的“动摇分子”经过一段时间后，能够“痛改前非”，又重新“站稳立场”。不过，新的“动摇分子”又会出现......当然，“死不悔改”，直至“丧失立场”，沦为废物的“动摇分子”并不是没有。我的那颗“猪血李，好看不好呷”的右门牙，就是这样的货色——老是前后摇摆，又可左旋右转，无用、疼痛、又碍事。只往下轻轻一扯，就被连根拔了出来。这是发生在1996年的某一天清早，我57岁时的事。

门牙缺失，讲课时会关风不住，不“镶补”何行？

镶补。我从学校启程，乘车长驱一百余里，来到县城永丰的某牙科诊所镶门牙。

......小小的轮状电磨锉在发出咝咝的怪叫，“不要闭嘴！闭嘴嘴巴皮开岔！”B医师厉声警告，我只得霸蛮地把嘴巴子张得大大的......磨锉就触蚀起我健康的左门牙来，牙齿粉末溅打在嘴皮上，顿时闻到一股因剧烈摩擦而生高热，炙烤牙骨的焦灼气味......这道工序完毕，本是健康、美观的左门牙上出现了一道垂直的、就只差没有把好牙“一分为二”了的、宽宽绰绰的裂缝。

接着，他拈出一个像阿拉伯数字“8”字形状的金属套，一个圈兜着假牙，一个圈的边塞进裂缝，去箍抱住左门牙。

然后递过折叠数层的纸来，要我尝试着咬合。他从牙痕纸型上看到了有顶撑的情况，于是那个磨锉又咝咝地狂叫起来，在与假右门牙相顶撑的下颚两颗小牙齿上磨了过来，擦了过去，磨了一遍又一遍，擦了一次又一次......直磨蚀到不顶不撑时才住手！

普天之下的任何人，谁又能够预想得到，B医师竟会如此这般呢？而我，又怎不会因受损害而后悔呢？

后悔。B牙医仅为我镶假牙1粒，却损伤了我3颗真牙！为使1粒假牙变得像真的，却把3颗真牙都变得像假的了......

两三个月后，假门牙哪怕是不慎咬到菜里面一粒辣椒籽籽，也“蠢蠢欲动”，令我胆颤心惊；那颗被锉有长裂缝的真门牙，每当再夹塞了一点点细小的菜屑或骨屑，就胀痛、钻痛得难受；下颚两颗被磨蚀得矮矮的牙齿，每当咀嚼时，即又酸又软又麻又颤又烫又疼......感觉的“丰富多彩”，真是“罄竹难书”！

几年后，我的牙齿就坠入了“大崩盘”的凄怆......

崩盘。1999年我年盈花甲，退休离校。就在这一年，“箍”在一起的真假两门牙，一并脱落。随即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上颚的牙齿就一颗接一颗地掉落，掉到2004年，整个上颚，就仅仅只存留有一颗臼齿了。县城一医院帮我制作了一副上颚假牙的齿板，戴用了3年才烂；甘棠牙科诊所邹向辉医师为我制作齿板，足足戴用了5度春秋之后，才需换......

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若能遇上更好的制假牙的医师，岂不令人欣慰？

欣慰。2012年，我73岁。有一天，前往娄底市中心医院，给我制作上颚假牙板块塑模的，是杨华医师，她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对开始做出来的塑模，察觉有一个极为细微的尚未尽善至美之处，便当即重新再制。一个礼拜后，负责将正式成品置装于我口腔之内的，也是杨华医师，她要我反反复复地试咬，只要是我感觉到哪怕是稍微有一点点不合适的地方，都不厌其烦地一一予以削磨、调整......这副上颚齿板，在我口腔里安营扎寨，俨像是从自己的牙龈肉里长出来的真牙齿那样自然、舒适、美观......到今年2019，已经戴用了整整7个年头啦，还完好无损，状貌如新。

至于我下颚牙齿的状况，是这样：有的是连根脱掉了，有的只留有半截，有的还存一小边，有的是破损、中空的烂骨壳，有的是稍露于龈肉之上的矮牙墩......到今年还算完好可用的牙齿有6粒。2019年7月16日，我请杨医师帮我做下颚假牙的齿板塑模，并诉说，对许多粒废、残牙齿，从我眼皮底下一颗一颗一颗地拔除出来，难免悸忡、凄惨的心理产生......她默了一下神之后，表示：“那就磨平。麻烦点，没关系。”

在“磨”的整个过程中，她待人的良善和体惜、品行的细心和耐烦、神情的沉稳和专注、程序的应“张”和宜“弛”、操械的自如和精准、技巧的娴熟和精湛......给了我非常良好而深刻的印象。8月8日，她将我心仪的下颚齿板，好得无以复加地置植入我的口腔之内......

我特别特别高兴，在逾超“杖朝”的高龄老迈时期——“我有一口很整齐、洁白、健康的牙齿！”